资本主义vs资本家：《金融时报》的懂王华尔街故事

文 | 林一五

今天我们聊一个刺激的题目，一个当代版本的资本家出卖绞死自己绳子的故事。

还是从介绍资料入手，今天主要介绍的是《金融时报》1月24日发表的Edward Luce的《华尔街与懂王讨价还价》一文。从题目就可以知道，它是分析华尔街财团和懂王关系的。

众所周知，华尔街属于美国的跨国金融资本，懂王在上一个任期中，更偏重石油、房地产、军工等本土资本，双方在一定程度上是有利益冲突的。可能懂王能拿出来的对华尔街最大的诱惑就是减税，可是我们之前在《中美元首峰会与美国的体制问题》中介绍民主党超级大金主、文艺复兴科技基金创始人詹姆斯·西蒙斯的时候说过，华尔街本来就可以从盘踞纽约州的民主党那里拿到更好的税务礼包，比如让前州长库莫定点清除华尔街不喜欢的法律提案什么的。所以综合来看，华尔街原本大致上是站在懂王对立面的。

然而Edward Luce提醒说，事情正在起变化。

2021年1月6日“国会山之变”后，JP Morgan的CEO杰米·戴蒙等商业领袖聚集在一起，谴责懂家军，并呼吁和平交权。但在不久前结束的达沃斯论坛上，杰米·戴蒙开始转腔调了，说懂王任上也是干了不少好事情的，不管是拜登还是懂王，美国商业界都做好了准备，“JP Morgan会幸存下来，并且继续壮大”。

杰米·戴蒙不是唯一一个转调的美国商业领袖，“国会山之变”后美国商会的副会长Neil Bradley曾经公开声明美国商会禁止会员捐款给那些否认2020年大选结果的国会议员，并对违反的会员处以“罚绝”处罚。这一措施在几个月后悄悄废除。

Edward Luce还说，去年美国商会的会长Suzanne Clark在演讲中完全没提“美国民主（对商业的损害）”，而是把反对美联储、证监会等机构监管的斗争作为最优先事项。种种迹象都表明，他们在离开拜登，在往懂王那个方向靠拢。

“公平地讲，戴蒙、Bradley、Clark这些商业领袖拿钱办事，两头下注，无可厚非……华尔街押注懂王。他们为股东负责，美国人民需要懂王，他们又有什么好吹毛求疵的呢？”然而Edward Luce立刻说这种观点已经失去了说服力，因为现在美国的商业领袖对懂王不是默许的态度，而是积极向他投钱的态度。

Edward Luce举例的是原本资助德桑蒂斯的奥克拉荷马州石油大亨Harold Hamm以及美国预算套房连锁酒店的老板Robert Bigelow，德桑蒂斯退选支持懂王以后（《德桑蒂斯退选意味着什么》），这俩现在也把钱转给了懂王。

这里可以插一则有趣的消息，《金融时报》这篇观点文章是渲染“懂王威胁论”的，所以写的是德桑蒂斯的金主都投入了懂王怀抱。而在民主党喉舌那边主导的舆论风向是“懂王崩溃论”，所以像POLITICO等喉舌写的是德桑蒂斯的金主都投入了倒懂派的怀抱。可以说它们配合得亲密无间，也可以说对万事万物它们就那么两招。

言归正传，那么在Edward Luce看来，华尔街变向的真正原因是什么呢？他总结了两点。第一，“尽管犯了很多错误，但总体上懂王比拜登对商业更友好”，“懂王砍掉了最高税率，提高了最低征税标准。他承诺这次胜选后还会这么干”，“懂王反社团主义”，“他挺石油工业和商业地产”，等等，而且，对自己的承诺，懂王的完成情况好，基本上言出必行。“对许多公司高管来说，用少一点全球化换减税”是可以接受的。

第二，“许多商业领袖辩称懂王叫得比干得凶”，“2017年时人人都说懂王对民主的威胁，但我们的共和制还在啊”，“美国体制仍然完好无损因为懂王被阻止推翻它”。

这里必须要插两句评论。首先读过我们以前关于美国国父们建国理想的文章《美国，一个失败的国度》的朋友，肯定能立刻察觉出来Edward Luce这里玩了一招偷换概念，把“民主”和“共和”两种制度混为一谈，用共和的幸存来论证民主的安全。

其次读过我们《懂王就是当代圣人》的朋友，会发现这里面的乐子，从前论证美国体制优越性的论调是“不会选出懂王——即使选出懂王损害不大——即使损害大很快能消灭懂王”的传统三段论，如今已经撤退到要靠“懂王没有推翻美国共和，所以美国民主很好”的南腔北调了。此处必须再次重申我们的观点：懂王在人类政治哲学史上，必须留名。

总而言之，华尔街的转向让Edward Luce很焦虑，在重申了一大段“资本主义制度的优点”后，Edward Luce把2024年的懂拜之争总结成了自由民主和强人政治之争，最关键的，总结成了资本主义和资本家之争。他似乎在告诫华尔街，你们可不能真的支持懂王啊，你们这是在给自己掘墓，长远来看是在卖绞死自己的绳子。

结合Edward Luce的履历看，这种告诫更有玩味之处。Edward Luce是《金融时报》的美国专栏编辑、曾任华盛顿站站长。他还有一重身份，克林顿政府财长萨默斯的演讲稿写手。

所以《华尔街与懂王讨价还价》只是《金融时报》某个编辑的个人观点吗？很可能不是，它背后很可能藏着更深的寓意。

以前的共产主义者说只要利润够高，资本家甚至能去卖绞死自己的绳子。一般理解中都以为绳子是卖给无产阶级的，但现在面对政治哲学史上百年难得一遇的奇才懂王，民主党这边对华尔街发出了最声嘶力竭的警告，也对古老的寓言提供了另一种可能的解释：谁说绳子不能是卖给资本家自己的，连按下绞刑按钮的，也可能是资本家自己呢。

Edward Luce的“懂王威胁论”可能有这里那里的夸张，但民主党方面的忧虑之深，已经表露无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