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峣峣
上周末找个时间把《周初除三害》看了，非常喜欢，个人感觉是部非常优秀的华语片，于是想稍微写点啥。因为会涉及剧透，还是非常推荐各位去看正片，已经看过的朋友跟不大感兴趣的朋友可以继续往下看我叭叭。
片子的大概剧情和《晋书·周处传》里的周处除三害的历史典故差不多。电影《周处除三害》讲的也是被列为三害之一的主角，在另一人的有意引导下除掉另两害，改邪归正的故事。
主角陈桂林是个通缉犯，杀过人，也重伤过警察，四处藏匿之下得知奶奶病逝，而自己肺癌晚期，只剩三个月可活，在医生张贵卿的劝说下他决定去警局自首，结果警察竟然没认出自己，恍惚间他在墙上看到了和自己并列台湾三大通缉犯的香港仔与牛头，遂决定效仿周处除三害的典故除掉另外两个人，扬名立万。过程中有过拼杀的危险，有过拯救弱者的正义，也有过对邪教提供的重新开始的机会的渴望，以及骗局败露后对现实的释然——人果然无法通过向一个人赎罪来获得自己想要的人生。做完这一切的陈桂林回到了原点，打电话给曾被自己伤害而盲了一只眼睛的警察陈灰自首（台剧《意难忘》中王胜志的扮演者，看到他时吃了一惊），监狱中，他才得知自己从来没得过肺癌，一切都是一生给黑道行医并心怀愧疚的医生张贵卿的赎罪，罹患肺癌的也同样是张贵卿。得知真相的陈桂林对张贵卿说自己很开心上了她的当，随后微笑着接受了死刑。
整部片子是一部非常优秀的剧情片。不仅回收了原典故中的各种细节，刻画了种种精细且戳人的细节，有着对个人及他人的救赎意味，甚至只看最后一部分的牛头都是一部不错的宗教反诈片，而且全看完之后我也明白了为什么网上很多人都说大陆拍不出《周处除三害》。这片大陆确实拍不出来，真拍不出来，这点确实得服气，片中一些魔幻场景我们都注定只能在台湾省导演的作品或是日韩影片里看到——
比如陈桂林作为全台湾三大通缉犯，想去警察局自首，结果因头一天抢运钞车钱的民众太多，都去警察局排队自首而排不上号，被要求耐心等待。他说我是来自首的，旁边说谁还不是来自首的，他对警员说我叫陈桂林，警员说那陈先生麻烦你耐心等待，而另一边就是他的照片与另两个全台通缉犯的大头像一起被挂在墙上，时间长到纸页都泛了黄。比如剧中长期性侵养女的香港仔回到养女小美的理发店，随手就把沾满血的凶器丢给小美让她去洗，说今天跟别人交易的时候拿了对方的货，可对方居然想要钱，给他气的捅了对方几刀，他本人就是从香港跑到台湾的多年在逃的通缉犯。比如给了当时以为自己身患重病一心求死的陈桂林希望，又在暴露了邪教本质后被主角突突了的“尊者”林禄和，本来就是黑道头目，不仅一直未被警方捉拿归案，还在一处清净的地方以“灵修”的名义做着谋财害命的老本行。还有比如陈桂林身怀一大包子弹，比如烧烤摊里当街枪杀两人还能开车顺利跑路，比如大家好像都在杀人，今天捅死两个明天开枪打死两个...这些都要么是给人以极大冲击力的情节，要么就是能实现这些有冲击力情节的基础。而这些十分抓人眼球的有巨大戏剧冲突的人物跟剧情设置倒不是说大陆不能拍，但要是有导演拍了那绝对就是硬黑——
你警察局单位时间内自首的人太多，就不能调几个人过来帮帮忙么？还能让打算自首的人直接走出警察局？全台湾大通缉犯一共三个一个没抓住就算了，甚至到现在还一个参与贩毒谋杀，一个搞灵修诈骗杀人埋人，外界居然没有发现一点异样？当然了，世界是一个巨大的草台班子，一切皆有可能。但如果说自首排队、抓不着通缉犯在大陆尚有可能的话，那么根据剧中枪支的出现频率跟杀人频率，社会上一定会经常发现无名尸体，对枪支管控也不严，后者在大陆可就大不可能了。要知道根据故事背景，这些都是发生在2022年的事。2022年的大陆民众生活的地方是对毒品枪支严格管控，经历过扫黑除恶，只是个别地方还有点漏网之鱼的地方。邪教有，但一直在被打击不说，更别说哪里有敢随便杀人的邪教。普通人一般都没见过非法枪支，也没撞见过不正常的尸体，所以这种情节大陆要么只能拍架空片，要么就只能往几十年前那么拍，但那又成了历史剧。而反观台湾地区不仅对黑社会打击不严，且确实经常发现奇奇怪怪的尸体，微博上有个叫台湾非自然死亡的博主专门统计台湾地区的非正常尸体数量，光去年七月份台湾地区就发现了37起浮尸，51起陈尸，要知道整个台湾省的人口也就是辽宁省的一半左右。台湾的邪教那也是远近闻名，骗财骗色名声在外。作为汇集了基督教佛教道教跳大神等一切元素的融合性邪教，教主动不动鬼上身啊，成佛啊，与未成年教徒性行为保平安啊，等等光怪陆离的行为层出不穷，结果不仅越做越大，甚至还和政客勾结，获得了政府保护伞。之前刺杀安倍晋三的年轻人家里，就是被几乎同样套路的邪教韩国统一教搞得家破人亡，走投无愤而行凶。连安倍晋三、川普这样的一国领导人都会碍于邪教的巨大信众基数汇集起来的所谓民意而为其站台，可以见得,这也是日韩台湾省这样的既有巨大邪教信众，又是选票政治的地方才能拍的创作特权。这样的片子由台湾省真实存在这方面社会问题的地区来拍那就一点问题都没有。这才是真正的反映社会现实，讽喻时事，以舆论力量影响现实社会。总有人说为啥大陆拍不出来这样好的社会片呢，然而好的社会片的前提是，你得真的有在这方面这么烂糟的社会。
所以这种片子只能由台湾这种周边地区来拍。里面既有掷茭这种与大陆斩不断的传统文化联系，又有大众爱看，但放大陆就显得玄幻的枪战，还能了解下台湾省的社会现状。《漫长的季节》里龚彪在下岗大会上打厂长的一幕让人无比心酸，《开端》里面每一位乘客的故事都刻画了社会中挣扎求生的小人物，《钢的琴》里的手风琴与《天注定》里的富士康宿舍记录下了那个特殊的年代，《狂飙》里的高启强是一个复杂无比的坏人，《隐秘的角落》里张东升无需卷入黑帮也同样会走投无路，《树先生》里的“树”把农村青年的现实与精神困境演活了......
只是因为以经济为基础的强文化话语权，才没人问为什么他们拍不出《树先生》，《钢的琴》，倘若大陆导演因为这种PUA而真的摇摆不定，拍出来的，大概也会是《我本是高山》这样的四不像。回到片子本身，单作为反应台湾社会问题的《周处除三害》非常优秀，整体非常优秀的同时，《周处除三害》是一部比《天佑美利坚》更加绝望与深沉的《天佑台湾》，它把台湾省如今的社会问题，尤其是邪教问题拍的很透。体现到一整个受骗流程里，从吃斋饭时被下药吐黑水，以为自己身体里真的有“不干净的东西”；到被邪教买通的假医生安慰，看着假的X光片以为自己真的在好转，重拾生的希望；再到将所有钱财装入一个小小的盒中焚毁(实则被教主调包据为己有)，皈依入教，以为自己真的能重启人生，整个过程里作为一个接受唯物主义教育长大的观众，我尚且希望这一切都是真的，希望人类真的能找到一个不谈物质只需好好生活的天堂，希望世间没有疾病永远都是温柔的滤镜，何况是那些走投无路者本人。高潮就在骗术被戳穿，邪教露出獠牙的一刻。吃了斋饭的人会随机口吐黑水，肺癌的X光片被重复使用，教主的地下室里全是钱财首饰，传送带直连“身外之物焚化炉”，前面塑造的神迹、温情尽数不见，明晃晃的刀子插到了陈桂林身体里，染红了虔诚信徒们的胸襟，剩下的却依然是信众们接着奏乐接着舞的皈依者狂热。归来的陈桂林杀死了“尊主”旋即离开，踏出门槛时却是刹那间死而复生，在教主尸体旁瞬间重组的邪教二代，他们继续唱着新造的人，在鲜血里歌唱主的恩赐与永生。无奈中陈桂林只能杀死了几乎每一个人，只放过了那些自愿离去的人。短短一个单元，把此类利用走投无路者聚集信众的邪教的套路、手法、话术，神佛崇拜本质、信徒精神需要、死灰复燃的性质都展示的明明白白，在一片鲜红的礼堂中颠覆了之前所有的温情脉脉，也是这些让《周处除三害》成为了一部非常优秀的宗教反诈片，也让我在想说周处除三害的时候总是顺嘴说成“周处破四旧”。每个看完了电影的，看进去了的人，在这一生中遇到未曾设想的打击时，面临邪教的说辞、信神停药的劝说时大概都会回想起曾经看《周处除三害》的那一天——他们对我的关爱有陈桂林受到的多吗？有没有相似之处？我有陈桂林那么走投无路吗？那些钱真的是给了神明吗？
单从反诈这一点来讲，《周处除三害》也是功德无量的。我看网上最近针对这部片的互喷也挺严重，部分台湾人说大陆这边没见过世面，文化产品贫乏，看个烂片就高潮，大陆这边也有人气不过回应说大陆有多么多么有钱，这点票房压根就不算高，《周处除三害》一点不好看根本没人看。说实话，感觉格局稍微有点小，这部片在大陆的票房确实很不错，观众也是有口皆碑，而这也正是事情的讽刺之处——一部一半篇幅都在讲邪教的片子，在遍地都是邪教的台湾省内反响极为一般，草草下映，却在没有任何公开邪教的大陆被作为警示而互相传颂，这就已经很说明问题了。反驳说片子本身一点都不好，倒不如点一下某省人民的执迷不悟。另外说大陆人没见过世面这点其实倒也没错，像枪战，贩毒，杀人越货，邪教谋杀这些，确实也都是我没见过的世面。由于现实中实在过于安全，我们确实只能在这样的影片中找找有关混乱社会的概念，至于现实中这样的世面，还是爱谁见谁见吧。
至于如何在现实中不见到这样的世面，台湾同胞也同样可以在《狂飙》、《沉默的真相》、《人民的名义》、《扫黑风暴》这些优秀的大陆作品中找到方法论，我们在这一点上还是很有自信的。至于更深层次的更底层逻辑的破四旧可能有点久远，毕竟问题解决的比较早，还是建议多翻一翻那个年代的书体会一下当时的执政逻辑。多看点不同社会背景下的优秀作品还是很有必要的，在无声的文化交流欣赏差异文化的魅力，去认识不同社会进程中的阻碍，有则改之无则加勉，这一点对无论哪个文化背景下的人民都如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