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代的眼泪，集体的回忆：当建筑成为“中式梦核”的载体…

知晓圈内事

2024/05/07

图源网络

作者｜Split

先说“核（Core）”这个词，其实是一种现代音乐风格。 据说起源于比普通朋克节奏更快、力度更强，也更粗糙的硬核朋克。 

比如来自美国西海岸的细菌（The Germs）乐队、日本的G.A.T.E.S、英国的The Exploited……他们的音乐风格都属于这一类。

The Exploited，1990 © ins _punkpress

后来，硬核朋克开始和极端的金属风格结合，于是产生了一种新的音乐风格——金属核。并衍生出了后核、死核、情绪核、前卫核、技术核……等一系列核类音乐。 

简单来说，“核”其实可以理解为一种“风格”。 

随着不断发展、演变，这个词语不再只用来形容音乐，如今也用来指其他类型美学、艺术的风格。 比如，“怪核（Weirdcore）”，其实就是荒诞、诡异风格的作品：

© ins we.dont.really.exist

再比如，“梦核（Dreamcore）”，大多将现实与超现实结合，超高的饱和度加对比度，再配上模糊斑驳的画质，共同营造出一种似曾相识，好像在梦里见到过的感觉，真实又斑驳陆离。

© ins liminal.dreamscape

而“中式梦核”，其实就是在“梦核”的基础上融入了千禧一代童年时期熟悉的元素：白炽管灯、木质家具、黑白电视、绿皮冰箱、“大屁股”电脑……一瞬间，好像坐上时光机，穿越到过去，推开小时候的家门，记忆翻滚而来。

©赛博时光机 cyber

©电视剧《我爱我家》

是的，“中式梦核”的本质，其实就是触发对20世纪末、21世纪初的共同回忆，是对再也回不去的过去的留恋。 

或者更简单点，就是“怀旧”、“伤感”、“思念”、“不安”。在如今疲惫不堪但又永无止境的打工生活中，存放着记忆与感情的老物件，旧家具，和故地，仿佛在虚幻的梦境中构筑了可以放下防备，停下来喘息，完完全全属于个人的空间。

法国著名建筑师保罗·安德鲁先生曾说：“建筑是人类的一种记忆”。之于承载着千禧一代共同回忆的“中式梦核”来说，建筑就是最好的载体。 

白色马赛克瓷砖外墙，显眼的拼缝裹藏着岁月和自然的痕迹，不同于现在流行的极简和通过隐藏线条而表现的所谓“精致”，直白的表达仿佛在赞美劳动和一砖一瓦的建造过程。蓝色玻璃搭配化纤窗帘作为画板，空调外机看似规矩实则随意的摆放方式反而成了点睛之笔，使得这个标准又克制的画面多了点灵动和跳脱。

这样遍地开花风靡全国的色彩组合抹去了城市、地区和功能的边界，可以说是上个世纪90年代末最为流行的建筑形态。医院、办公楼、百货大楼……都逃不过这样的定律。每个人的生活里，都曾与这样的场景相遇，一起成长。

©铁合西街东

©小红书用户-Takki

在阳光的照射下，连带着整个街道，好像都被笼罩在了蓝色滤镜里。 

这样的场景，和存在于场景中的一切事物——建筑物、色彩、和周围环境定格在脑海里，加上时间的维度，这样的一帧又一帧便成为了回忆。回头再看，虽然散发着无法摆脱的“廉价感”，但却如同一颗当时发射的子弹，多年后正中眉心。

与此同时，自带科技感的“飞碟”开始“漂浮”在电视塔、大厦等建筑的顶部，承载着观景平台的重任，也毫无保留地展现着那个时代人们对宇宙、对未来的无限幻想。

中央电视塔  ©小红书用户-wudan3551

上海广播大厦 图片源自网络

不同于现在的单元楼、商品房，儿时住过的“筒子楼”，尽管因为建筑安全，空间划分，城市发展，社会结构变化等原因几乎消失在历史中，成为千禧年代的都市传说。甚至在长辈们的描述里，艺术作品的渲染中，它似乎都伴随着幽暗，不安全，没有隐私等等标签。

重庆海棠溪筒子楼 © 电影《少年的你》

之所以被称作“筒子楼”，其实是因为这种建筑的每层都有一条贯通两头的公用走廊，看上去就如同一根直筒子。 

以走廊为界，两侧是门对着门的单间，每一间的面积大约只有十几平方米，和学校宿舍的布局很像。

© 沉默的印象

作为上个世纪六七十年代住房紧张的产物，“筒子楼”显然只是为了提供一个遮风避雨的住处。 

走廊、卫生间、水房都处于公共区域，家家户户都在门前搭建简易灶台，伴随着各种嘈杂的声响，做起饭来的烟熏火燎，以至于楼道墙壁常年被油烟包裹着，泛黄、肮脏、杂乱不堪。 即便在现在，也可以说毫无舒适度可言，但在当时这样的“筒子楼”几乎相当于豪华公寓，更是承载着几代人的青春岁月。

如今回头再看看，不同于已经成为生在城市的年轻一代默认的居住和生活方式的商品房，单元楼和公寓，筒子楼似乎更多了些烟火气、人情味。 甚至在当下现代住宅的实践中，这种大门前、走廊里的共享空间，以及开放朝向公区的厨房，摇身一变成为了打破“传统认知”的设计亮点。

东北70年代筒子楼 ©铁合西街东

相比于这些几乎全国统一的老式建筑，其实不同地域，“中式梦核”在建筑上的体现也有所不同。 

比如，北京的四合院、苏州的园林、潮汕的厝、徽派的民居……它们由于地理环境、自然风情、民俗文化、建筑材料等综合因素的影响，逐渐形成了各具特色的“核”。

北京-四合院 ©hedda morrison 

潮汕-厝角头 图源网络

除却外观，建筑内部的装修，在那个年代同样有着相似的“核”。 至于有多相似，引用网友的话：“你的老家，我的老家好像都一样。” 

从家具到地板、天花板，全都是明晃晃的黄色、木质，连窗框、门框、踢脚线，也都无一例外地被木头紧紧包着。墙漆和木材，白色和暖黄色的组合在触觉，味觉，视觉上全方位地在记忆深处烙下印记。

挂着大幅婚纱照的床头背景墙，写字台玻璃板下压着的照片、名片、票据，几乎每家每户都用过的同款床单……它们曾经有多普通，如今就有多特别。

图片源自网络

©电视剧《南来北往》

即便时光飞逝，这些老旧的建筑早已闲置、废弃，失去了往日的光彩，甚至成为了时代的眼泪。 

但它们凭什么能毫不留情地把人们卷入回忆“漩涡”，逃都逃不掉？

一方面，信息爆炸的互联网时代，社交平台成了人们获取信息的重要渠道之一。 在各种自媒体的助推下，本就吸引人的内容难免“出圈”。

另一方面，身处喧嚣都市，快节奏的生活，让人们仿佛坐上了一辆停不下来的列车，总是被无处不在的压力推着前行。时常忘记为什么出发，甚至迷失自我。 

在这样的情形下，总要找到释放的出口，而这些被“压”得喘不过气的人们，正是以“中式梦核”为媒介，用怀旧的方式暂时逃离现实。 

面对这些曾经触手可及，如今却渐行渐远的建筑、物品、音乐、场景，人们逐渐意识到时间的流逝，开始站在未来的角度重新审视当下。

© 许知喃

仍然以建筑为例，相比于那些千篇一律的网红装修、网红空间，虽然确实能凭着精致的外衣吸引眼球，但往往如同“流星”一般，只是短暂地停留，便被淹没在时间的浪潮中，进而走向衰落，甚至消失……

而带有特定时代色彩的“中式梦核”却截然不同，大量自带特色，文化内涵和价值随着时间沉淀，源于童年，源于现实生活的元素，轻而易举便能唤醒沉睡记忆，从视觉、听觉等多方面，带领人们回到过去，宛如进入了一个真实发生过的梦境。

然而，这些千禧年初的“家家户户都一样”，却又不同于如今城市建筑的同质化。大概是由于那些场景是真真实实经历过、发生过的，是带有时代印记的，是停留在灵魂深处的，是一场关于时代与建筑、与人之间的集体回忆。

© Takki

正如建筑大师勒·柯布西耶所说：“建筑应该是时代的镜子”。

中式梦核，不只是艺术风格的多元化体现，而是承载着属于一个时代、一个群体的记忆，是千禧一代用来平衡、调节现实生活的仪式感，是与当下和解的情感慰藉，更是一种精神、一种文化的传承与延续。

人们用这样的方式重新审视当下，重新找回自己，也愈发沉浸在怀念中无法自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