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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昕然:一个东亚女儿和母亲之间的战争与和平|谷雨

陶昕然:一个东亚女儿和母亲之间的战争与和平|谷雨

6月前
作者 | 陈晓妍
编辑 张瑞

出品 | 腾讯新闻 谷雨工作室


在真人秀《是女儿是妈妈》的前采环节,陶昕然被问到一个问题:“小时候挨过揍吗?”如今快40岁的她,在短暂的沉默后红了眼眶。陶昕然回顾起自己“有些残忍”的童年,作为教师儿女,她是最早一批在“鸡娃”教育理念下长大的孩子。生活除了练功、学习,几乎是一片空白。小时候,在长达七八年的时间里,陶昕然都要每天早晨5:30分起床,和妈妈一起晨跑到舞蹈队练功的地方,再接着到学校上早读课。考98分会挨打,被质问两分是怎么丢掉的。考全班第四名也会挨打,因为跌出了前三名。

节目播出后,陶昕然和妈妈的中式母女关系,引起了很多观众的共情。有人形容,这是陶昕然在安陵容之后的第二次破圈,也有人将她的童年经历跟安陵容的角色联系在一起,“突然理解她为什么能把安陵容的卑微和谨小慎微演得那么好了。”

实际上,这是常见的误解。陶昕然本人的性格,和安陵容相去甚远。“陶昕然是个怼天怼地,永远在反抗的陶昕然。”

从初中青春期开始,她和妈妈展开了长达15年的拉锯战。“陶老师(陶跃娣)说东,我偏要往西。”

七年之前,女儿的出生,让陶昕然开始变得柔软,松弛,她开始重新理解母亲,与过去作和解:比如妈妈为什么“鸡娃”。她叫陶跃娣,家里4个女孩1个男孩,1个男孩就是最小的弟弟,在一个重男轻女的年代长大,她可能要努力学习,才能获取上学的机会。所以她一生奋起直追,也希望自己的女儿和她一样。

上综艺节目,不是为了控诉母亲。她在微博上写道:“很长时间里我都觉得我跟妈妈的关系和相处是‘反面教材’,但是在这五六年里,我们通过多次放下情绪的深度交流,改变了、释然了、放松了、跨越了、破冰了、紧密了,我们可以求同存异并肩作战了……这是我和妈妈上这档节目的初衷。”

陶昕然和妈妈

出乎陶昕然意料的是,妈妈刚看过节目的项目PPT,就同意参加。在此之前,作为素人的陶跃娣拒绝过任何形式的采访。唯独这一次,她告诉陶昕然,这个节目很有意义,“说不定我们可以作为母女之间走出阴霾的一个范例。

反抗、拉锯战,以及与母亲的和解,都是这对母女在不同阶段的真实。“我想‘以身试法’告诉跟我和妈妈一样的母女,即便我们有再多拉扯和牵绊又怎样?即便我们有再多分歧和矛盾又怎样?即便我们经常会‘嫌弃’对方没有边界感还啰嗦,试图掌控所有却不自知……那又怎样……?亲爱的妈妈、亲爱的女儿,母女难道不应该是不管发生什么,我们都会毫不犹豫地站在对方身后的人吗?”

以下是陶昕然的自述:

我的童年是魔鬼训练营

我曾经用一种非常愚蠢的方式惩罚我妈妈。在拍《甄嬛传》之后,我演了一个叫安陵容的角色,突然之间很多人认识我了,很多人开始跟我妈探讨育儿经的时候,我说,妈妈,我成为今天的我,是因为我自己,不是因为你教育的成功。

我经常形容我的童年是魔鬼训练营。

小学三年级还是四年级,考了全班的第四名,我妈妈给我打了一顿,问我为什么跌破前三。

小时候考98分,高高兴兴回家,她问我那两分怎么丢掉的,揍了我一顿。她打我有两个原因,用她的话讲,“考个98分耀武扬威地回家了。”打我是要煞我的威风。其实我不太能够想到我那天究竟有多么耀武扬威。她应该不仅仅是觉得我那一天骄傲,反正就是跌破前三这事就不行。

第二是粗心。她认为我因为粗心丢分不应该。现在我也是一个孩子的妈妈,我女儿已经上小学一年级了。我跟妈妈说,如果一个孩子不粗心,她像成年人一样心思缜密,你不觉得很可怕吗?我一直觉得中国的家长容错率相当低,错了我们就修正就好了,人生不就是一条不断犯错,不断试错又不断修正的路吗?

每一次挨打都记忆犹新。拿一根竹条,去除叶片,脱裤子打屁股。如果我哭,马上呵责我:“不许哭!”我就梗着个脖子瞪着她,我心想反正我是你生的,你敢把我打死?那个时候会怀疑妈妈是不是不爱我,母爱是不是有条件的,要把三好学生的奖状拿回去,要成绩很好,她才会很开心。这对自己的伤害和打击非常大。

陶昕然和妈妈的合影

有时候屁股打肿了,躺不了坐不了,只能趴着睡觉。一两年前我们聊起来,她说,“我小时候打你和哥哥都从来不打脑袋,怕把你们打傻了。”我看过很多育儿书,就跟我妈妈说,书上说打屁股和打脑袋对人格的影响是同样深远的,打了屁股就等同于打了我的脑袋,其实都是在羞辱我,结果是一样的。

我的女儿一岁多的时候,我鼓起勇气跟她说,小的时候你那么打我,真的是源于望女成凤吗?还是因为你和爸爸是老师,教师子女学习不好,你们脸上挂不住,是因为虚荣吧,妈妈那一刻沉默了。她为什么不让你哭,其实妈妈的沉默已经回答我了。因为觉得隔壁邻居听着好像也不太好。

小时候就觉得妈妈很可怕,太凶了,没有朋友敢来家里玩,谁愿意去,我父母都是老师。白天面对老师已经够够的了。我的童年除了学习,就是练功。我从六岁开始学跳舞。中途五六年级的时候想放弃。因为要考初中了,我中途一度说,要不就先放一放,先别学了。

我身边有一个特别好的朋友,从小就学画画,到了14岁的时候,突然之间她就不想学了,她就跟妈妈说我不想画了,她妈妈说,行。你不想画就不画了。

但我妈妈是不可以的。她每天早晨5:30起床,陪我一起晨跑十几分钟,跑到舞蹈队练功的地方。刮风下雨,冬天,妈妈每天都会把我从床上叫起来。她经常当毕业班的班主任,把我送到那以后,她才回来去给学生上早自习,我妈妈坚持了七八年,这不是一般的妈妈能够做得到的。

童年时的陶昕然和妈妈

童年没有什么色彩,很乏味。家里早早买了电视,但周一到周五,电视永远是关着的。我在湖南益阳市安化县长大。其实江边长大的孩子好多都水性特别好,我就是一只旱鸭。我也想跟小朋友一起去江边游野泳。小时候流行玩的东西,游泳、滑旱冰、打台球,我都不会。

小时候我和哥哥都是那种“别人家的孩子”。乖、归顺、听话、学习好,也不闯祸。但我们多多少少是调皮的那部分掩藏起来了。有哪个小孩不调皮?大部分的小孩都是想要去外界探索的。

每周最期盼的一天竟是轮值打扫教室,因为这是我唯一能晚回家的机会。


父母跟孩子之间是一场战争

在这种环境下,叛逆期来得也更猛烈。我当时的文化成绩是能考重点高中的,但我就想去上艺校。父母不同意,因为当时他们会有一种错误的观念,觉得只有那些长得漂亮,家里有钱,学习成绩差的孩子才去。我这种成绩轻轻松松上重点高中,怎么能去艺校,脸上挂不住。

我非要考艺校,除了兴趣之外,也有跟父母对着干的原因。给他们写了一封信,说“不管我现在学习好还是不好,我不上高中,就是要上艺校。”然后就离家出走了,但我也不知道自己能去哪里,就去了外婆家,当天下午便被父母找到了。薅回来以后一顿打,男女混合双打,那是最后一次打我。

打完以后,问我:“还考艺校吗?” 我说:“考。”她疯了,直接就崩溃。

我很犟。那时候觉得我是在帮你(爸妈)学,你们都不理解我,我就不帮你学了。上课的时候,我就把课本立起来,下面藏一本小尺寸的琼瑶小说看,然后学习成绩下降,十几名、二十几名、三十几名,考啥重点高中。这个方式非常极端,我一直在反抗。

后来校长带队去艺考,妈妈爸爸都没有陪我去,他们要工作,考完回来发现考得还不错,考上了湖南省艺校的民族舞专业。我选择了寄宿,离开他们的控制范围。

陶昕然在节目里

毕业后,我听从班主任的建议,考上了天津音乐学院的戏剧影视系。越走越远,我离开了父母擅长的行业,他们也没办法参与到我的工作和生活。

我大三的时候实习,在湖南卫视的台办,我白天在台办做策划,晚上去录节目做主持人,进湖南卫视很厉害,三个月以后我就走了,我去北漂了。并且没跟我妈商量,我到北京以后,租好了房子,给她打电话,从电话这边我就能想象到我妈青筋爆起的画面,我说,我是学表演专业的,我要做演员,在电视台我不快乐。

从初中,到大学毕业后的几年,在这十几年里,我和妈妈处于一个漫长的疏离状态。我们不是那种母女之间会互相薅头发的类型。我是会回避的,妈妈说西,我往东。你说你的,我先撤了,从湖南安化县跑到天津,再到北京。我是这样的人。

我记得第一次节目备采的时候,我就跟妈妈说:“都说父母跟孩子之间是一场战争,这场战争父母赢了或许是悲剧,孩子赢了可能才是喜剧。”我和妈妈有不同的观点和理念,但即使强势如她,在女儿的面前,也会慢慢变得更柔软,更包容。因为爱而选择让步。那时我妈在旁边说:“恭喜你,你赢了。”

妈妈这个角色太难了

关系的改善是从妈妈来北京照顾我坐月子开始的。因为她说,月子要坐好了,你们拍戏有冬天下水,夏天穿七八层这种,万一落下病根,将来身体不好,正好那个时候她退休了,所以就来照顾我,和我们生活在一起。

她在安化老家朋友很多,自己办照相馆,建了一个广场舞队,今天在这个朋友家吃饭,明天去那个朋友家吃。但为了照顾我和孩子,被迫住在北京,失掉她的生活,我问过她,是不是我绑架了她,她说她喜欢北京,因为北京有她最牵挂的人。

老人来了以后,还是想要干预一些事情,更多是想要为你做点什么。比如像孩子上学,我就要搬家,去离孩子的学校最近的地方。每次去看房子,她都说“我跟着你去。”我说不用,我会拒绝,我们就在这种不断的拒绝中感受到彼此的边界。

你就会发现,妈妈老了。陶老师再也不是当年风风火火的陶老师,不是那么有锐气的陶老师。她会慢慢变就温和。以前的话温和不存在,她的山河绝不退让。

生产后,我大部分时间都以女儿为中心。坚持纯母乳喂养到女儿一岁三个月,期间所有的戏全部推掉,当天不能回家的工作也全部推掉。我曾在微博发文回忆,产后两个月在北京出席颁奖典礼。化妆、采访、红毯结束,哺乳的乳房涨得像石头一样,来不及落座,只能回到化妆间去吸奶。颁奖现场,主持人已经开始喊我的名字,我掩着胸口湿了一大片的衬衣姗姗来迟。那是我面对大众,最不体面的一次。

当我成为一个妈妈,我发现妈妈这个角色太难了。陶老师当妈妈当得太早了,她20岁就有了我的哥哥,24岁生下我。我现在想想,20岁我在干嘛,还在计较男朋友来不来接,情人节怎么没送玫瑰。在一个县城,她是两个孩子的妈妈,又要工作,又要照顾家庭,照顾孩子,孝敬婆婆,她还有娘家,经常需要给家里买米菜油肉,外婆老了,需要依靠她。妈妈在家里开了一个小百货商店,让外婆他们去经营。我记事的时候起,妈妈就是家里的顶梁柱。她怎么这么多身份,她自己呢?她把自己放在最后面。

所以当了妈妈后,我能站到她的立场去理解她的难处,更理解她的认知局限。我觉得人的成长就是你越来越能够承认自己的有限,也能够越来越理解别人的局限,对不对?所以有些事情的发生一定不完全是她的过错。

陶昕然和妈妈

妈妈为什么“鸡娃”。她叫陶跃娣,家里4个女孩1个男孩,1个男孩就是最小的弟弟,从资源分配来讲,那个年代不都重男轻女吗?她可能要努力学习,才能获取上学的机会。所以每天都是一个奋起直追、非常努力的状态。

我是这次录节目的时候,才知道妈妈是因为高考失利,所以才去念的师范学校,当了老师。所以她才会那么希望我能考重点高中,考好的大学。

妈妈有认知局限,但也有观念很超前的地方。家务她都不让我做的。我在长沙上学,每个月她就坐着大巴车从安化到长沙来给我洗衣服。我记得印象很深刻,上大学回去的时候,爸爸就跟妈妈说了,说这么大闺女了,你也让她学点家务。我妈就说:“我就不让她学,将来嫁人,就像我嫁给你一样,就给人做一辈子(家务)吗?”在她观念里,她觉得我要去做发光发热的事情。

当年我决定要去上艺校,妈妈实在是没办法,妥协以后,就带我去矫正牙齿。这其实也是一种默默的支持。25年前其实矫正牙齿应该刚刚引进,而且我还在一个县城,25年前在一线城市矫正牙齿的人应该都不太多,2000多一副,其实非常贵的。

以前让强势的妈妈妥协,我会以为说,你看,我坚持了,她放弃了,她干不过我,当时内心会有这样的os。当了妈妈以后,我会意识到,其实妈妈除了在学习上对我很严格,其他方面,她其实是在保护我的棱角。小的时候妈妈给我打扮得漂漂亮亮的,穿上新买的小裙子,出门我跟小伙伴去玩,回来的时候就像打了败仗一样,丢盔卸甲,凉鞋全是泥,鞋子脱了,袜子脱了,裙子破了,搞一根棍儿,弄两个绳儿把凉鞋挑在肩上就回来了,她也不会怎么着我。我现在身上还是有很多男孩子气的,很率真的,坚韧的东西在,现在才知道原来陶老师有意在保护我的棱角。

我之前觉得,我成为今天的自己,不是因为妈妈教育的成功,而是因为我自己。现在你就会觉得说,其实没有她的坚持,我也成为不了我自己。六年级那时候就功课繁重了,中途要舞蹈不学了,我考不上艺校。

我那个从小学画画的朋友,现在40多岁,她在跟我谈论起来的时候,还是会有一些遗憾,如果那个时候她的妈妈推她一把多好,因为现在我也作为一个家长,小孩学特长有一个阶段,一定是要家长们努努力的,要推一把的。你一跨越就会豁然开朗,人生也是这样。

现在我更像一个妈妈,
她更像一个孩子

2021年,妈妈的心脏装了四枚支架。2022年10月,在北京的时候突然脑梗。以前是一个跑步、跳广场舞,到处去旅游的人,突然之间发现自己动不了,左手左脚不受使唤了,说话的舌头也不是特别能控制。

在医院里的时候,她告诉我她银行卡的密码。跟我说,要做好思想准备。我笑了,我说你干嘛,你这人真逗。因为在她面前不能哭,就只能用一种玩笑的方式告诉她,我们还有很长的时间可以相处。

那段时间她本来是来帮我带孩子的,她觉得结果给我找事了,我还不能出去拍戏,戏还只能推掉。所以她跟我说,如果生活不能自理,还要拖累我,那就别救了。我跟她说:“妈妈如果在这样的一个时刻,爸爸哥哥嫂子都进不来,然后我把你交给护工,我去拍戏了,你觉得我是个什么人?我觉得这样的话,那就是你教育最大的失败。”

有多少演员都特别遗憾说因为在外地拍戏,父母走的时候,亲人走的时候都没有赶到,我不希望是这样。

因为疫情,爸爸、哥哥嫂子都来不了北京。病房只能进去一个人,我总不能让护工进去,让护工去跟医生讨论治疗方案。那段时间只有我自己,护工的事也得干,给她洗头洗澡,洗内衣裤,喂她吃饭,扶她上厕所。

后来康复训练,我陪着她练习重新走路,她老了后体型发胖,颤颤巍巍的,一小步一小步地迈着。

小时候,妈妈是个很时髦的人。穿的细细的尖尖的高跟鞋,包身裙花衬衣,然后烫着大波浪,那个时候流行的发型叫一片云。妈妈小时候也很调皮,很会爬树,很会游泳,这都是从爸爸嘴里听说的。

我会发现,妈妈老了、弱了。以前“弱”这个字在陶老师身上不存在,她一直很强。

她的生命机能逐渐处于衰退阶段,我处在一个相对比较旺盛的时候。所以她会选择信任我,依赖我。

她累了,会找我帮忙刮痧。我现在会盯着她量血压,不要有太多体力劳动,影响心脏。天冷了不要跑到户外去打八段锦。现在我更像一个妈妈,她更像一个孩子。

我们经常会一起聊天,在阳台上,泡一盏茶,我们两个在那喝茶聊天,一起吃零食吃水果,小时候不允许吃零食的,吃零食对牙不好,吃了零食,就不好好吃饭,小时候会有好多这种规则。但现在我会带着妈妈去做这些事情。

我们可以更紧密地站在对方的身后

节目播出之后,很多人在网上说,陶昕然小时候在家里经受虐待。(是的,他们用的是“虐待”这个词儿。)现在却还把自己的女儿给姥姥带,有人劝我赶紧逃离,有人劝我断亲。他们对我有很多担心,但是节目以外的,我童年的这些故事,他们都是不知道的。

当我成为一个妈妈,我发现妈妈这个角色太难了,我渴望自己是一个称职的妈妈,且在做妈妈这件事上经常对自己提出超高要求。可是很多时候,我就算把自己“摁泥里”,我也达不到,我会用切身感受告诉女儿,很多事情妈妈也做不到,妈妈会生气,会难过,会沮丧,会焦虑,也会犯错,妈妈不是超人……但是我想,这一切都不妨碍我的女儿爱我,就像我的妈妈为我付出那么多,我也不可以只是一直记得那些“严厉”而完全淹没了妈妈对我的爱和陪伴。

人生当中有一些问题,如果觉得那个问题实在是化解不了,该放掉就放掉,我觉得人生要逐渐学会做减法的,但是亲子关系,真的不能用消极的状态去对待。我们不能用随随便便用断亲的方式,当然可能每个人的状态不一样。

其实亲子关系对于我们人生的意义都是非常深远而重大的。母亲这个角色在我们心里面的意义是非常深远而重大的,不然你就像一个漂浮的没有根的人一样,你会没有依托。如果我怀疑她为我做一切的动机,我怀疑她现在对我这么好,是因为我的成功。一旦开始怀疑了,我就要撤,想躲开,就会觉得,为什么要相处?太辛苦了。母女关系如果要靠“维持”,那就说明不快乐,搞不下去了。这种怀疑对自己的伤害和打击是非常大的。

我想传导给我女儿的是,母爱是无条件的。我会告诉她,妈妈爱你,仅仅是因为养育你,然后爱你,不可能是你考100分我就爱你,考75我就不爱你,微笑也没有了,这不行。

她今年的入学考试就考得不好,因为寒假我天天带她玩儿。我觉得玩是非常重要的,我们要多做一些无用的事,跟爱的人认真地虚度时光,那些时光是非常美好的。

我们经常聊天,我告诉她,妈妈是一个永远无条件站在你身后的人。有一天我问她,妈妈除了是妈妈,还是你的什么,她说,“还是我最好的朋友。”我不希望哪天她在外面受了委屈,因为我的严厉她不敢跟我说,我觉得这非常残酷。

《是女儿是妈妈》节目到最后的时候,问到我们有些什么收获?妈妈想要弘扬一些正能量,我说,我们先不说这些,就说于你于我而言,我们两个最大的收获,难道不是我们可以更紧密地站在对方的身后,我们可以把最“难听”的话说出来。难听打个引号,就是特别直接,以前还不太能接受的意见。

比如说,我们每个人真的存在个体差异的,我们接不接受这种差异?我们接不接受儿女长大了以后逃离我们的掌控,这会不会让你不知所措?我告诉妈妈,我们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人生路要走,我们能否直面自己的无能为力。

有个嘉宾妈妈,她可能觉得做不到(接受儿女脱离掌控),但我跟我妈妈说:“你能做到,你一定可以。”

我现在是一个妈妈,我也要会学这一点。有的时候也会对女儿有些担心,因为她不是那种主动去争取机会的孩子。比如学校挑啦啦操队员,这是他们学校最有存在感的社团,经常去比赛、演出什么的。她学芭蕾,软开度也很好,如果老师点到她,她会完成得很好,但她不会主动去争取机会。她性格里这个东西一看就像她爸爸,安安静静的,就呆在那里。

我刚开始很担心,在竞争激烈的社会,我希望她在学校争取机会也要积极。不然以后进入社会,她去争抢一个东西的时候,会比别人要慢一些。

但是我现在接受她就是一个慢慢等待别人发现的人。不去争抢是因为能力不行吗?是因为不喜欢,在争夺的过程不快乐。这是她性格里的东西,我要去尊重她的,我要去保护她的。就像妈妈从小也会保护我的棱角一样。

当了妈妈之后,我就知道,爱跟控制之间要有一个把握的度。因为我可能小时候被强迫的太多了,我知道那种感受不好。

所以我不太喜欢用控制的口吻跟孩子说话,“你要再把水弄得到处都是,我就不让你玩了。”这是一句威胁的话术,我会把话倒过来说:“如果你想要多玩一会的话,妈妈建议你不要把水弄的到处都是。”

我妈小时候会因为我粗心打我,但现在我在家里不太会给女儿检查作业,比如她们有口算,一本书全是口算,我不太会全部帮她检查完。为什么要每次交个100分的题目交上去,人生就是要不断犯错,然后修正。养孩子的过程中,可能自然而然地就把自己治愈了。  (来源:腾讯新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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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谷雨实验室-腾讯新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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