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几十年过去了,我们对癌症的认知依旧那么浅薄?
敬爱的姥爷:
您最近还好吗?说起来我已经好久没去见您了,咱们爷孙俩上次坐在一起好好的聊天大概也是十几年前的事情。近日里我总是频繁地想起您,但您却从来不肯出现在我的梦里。
家里发生了好多事,表嫂走了,表哥也总是哭。大人们都说表哥没有担当,但是,俩人是在北京的茫茫人海中,在千千万万个打工人中遇到彼此,一路互相扶持着走过十几年,明明在准备买房子了,虽然在京郊,虽然很小,但突然地,那些美好的看得到的未来成了奢望——乳腺癌晚期。
打工人嘛,工作总是忙,等意识到的时候已经晚了。
其实当初也有挂到一个很好的专家号,但是她误了时间,没赶上,听长辈说她一个人在分诊台前嚎啕大哭。长辈们都说这是命。
屋漏偏逢连夜雨,她的妈妈本来准备来医院陪床,但自己突然也查出了癌症,于是只能靠表哥了。
打工人嘛,按出勤赚钱,他也只能下班之后去陪护,去给嫂子换洗一天的被脓液浸透的衣服。最后她一个人一张床走完了生命的最后一程。我不能也不敢去想象她该有多痛苦多绝望。
姥姥走得也早,我现在想起她,只能想到那张颌骨缺了一块的老人的黑白照,记忆中还偶尔会出现一些片段,年幼的我因为害怕,总是躲开姥姥的抚摸,出殡当天泪流不止的妈妈和默默抽泣的姐姐,每年上坟时妈妈的眼泪,但在我的记忆里,这些时候您永远都是平静的。
后来,妈妈告诉我姥姥缺的那一块颌骨也是因为癌症。好像是二三十年前的事情了,您发现姥姥嘴里有硬块,于是带去镇医院检查,小小的镇医院却有一个医术很精湛的老头,他说他没见过,他说他觉得最好去北京。
首都啊,一个什么都算得上顶尖的地方,早期癌症,一切都很来得及,只是一个小小的手术,之后也再没有过复发。
我一直在想,为什么二三十年过去了,我们对癌症的认知依旧那么浅薄?
如果表嫂更了解乳腺癌,如果她打工的那家公司能安排员工定期体检,如果医患关系没那么紧张,专家给她做了检查,如果表哥的公司能对员工多一份人情味,多给一点陪护假,如果临终关怀再普及一些,事情会不会更好。
或许表哥的哭泣更多的是在哭这该死的阴差阳错,哭这该死的社会。
而姥姥去世时您的平静,在于没有遗憾。
我最近老是做梦,梦里的东西大多是繁杂的又细碎的,但有一个却很是清晰,我梦到一棵干枯的树,伫立在灰暗的世界里,低垂着很多干枯的枝条,每根枝条上面都倒挂着燃着的香烟,香烟的火光星星点点,在暗沉沉的背景中闪烁着不详的红光,没有风,香烟逐渐燃至末端,烟灰飘洒灰蒙蒙的铺在地上,弥散在空气中,最后烟尾垂落在树根处堆叠,树冠却突然地变成了两片漆黑的肺。
醒来的我想到了爸爸,一个老烟民。我很害怕,我想劝说他戒烟,但如果您愿意也帮我一把,他或许会更愿意听您的话的。
最近越发频繁地想起您了,想起那个不算宽阔的房子和那盏昏暗暗的灯,不很平坦开阔的院子和那棵不结果的杏树。我想起您拿着镰刀带我去田地里讲您以前的故事,给我在杏树下面用麻绳和木板搭的简简单单的秋千,虽然一场雨过后它开始旋转但我依旧很爱它。我现在还能想起旋转的秋千,能想起院子里雨后泥土的味道,想起电灯下您和妈妈在交谈而我在蹦来蹦去。
从什么时候开始呢?我不会再在那个小房子停留,也不会再跟您好好地聊天,我现在还记得那年夏天您拄着拐杖慢悠悠地从舅舅家走回那个小院子。那时的我没有追上去。
但是我想有一天,我一定会追上跟您一起回家。我们或许有大把的时间坐在一起好好地聊天的。
爱您的外孙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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