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2大地震16周年:创伤者心中的雨,如何才能停下?
黑屏。几秒钟的黑屏,画外音传来的是雨声,细碎的,激烈的,它仿佛不是由黑暗产生,而是覆盖了黑暗,甚至变成无处不在的见证者。在115分钟的影片之中,雨,总是不期而遇:它或者是绵长的雨,或者是暴烈的雨,或者下在记忆中,或者扑向现实里——这一场从黑暗开始的雨,到底什么时候才能真正走向结束?
纪录片《两个星球》剧照
文 /五行缺水
编辑 / 凹凸镜DOC、宗辰
来源 /湃客工坊(ID:thesparker)
纪录片《两个星球》剧照
纪录片《两个星球》剧照
No.1 雨的两种维度,
两个家庭的两种痛苦
《两个星球》的英文片名为:“After the Rain”,雨其实指向了两种维度:一种是和记忆中的灾难有关,冉冉的奶奶坐在暴雨如注的屋檐下,回忆说,“5·12那天就是下了这么大的雨,似乎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雨。”就在那一天,冉冉的姐姐游雨在奶奶的一再要求下去补课,但是地震发生了,游雨没有活着回到家人身边,在奶奶的记忆中,她永远躺在了地上包裹她的那块布上。
奶奶对于游雨的死似乎有着永远无法去除的愧疚心理,所以她在灾后私下收集了游雨生前的照片和物品,甚至不让游雨的妈妈看见,这本身就是一种负罪心理。对于她来说,这场雨似乎永远留存在记忆中,她无法忘记也不能忘记
但是对于生者来说,那场雨终归是要停的,这是雨具有的另一种维度:它必须走向雨停的那一刻,当游雨、祝星雨以及游雨同班带“雨”字的同学“全军覆没”,人也必须从这场灾难中走出来,必须用自己的努力让雨停歇。
这是“后地震时代”的开始,不管是川川到来的祝家,还是冉冉回归的游家,两家人都要在雨停歇之后,正式面对创伤这个更为复杂也更为煎熬的问题。而《两个星球》的片名也让观众感受到,这不仅仅是在讲两个家庭的琐碎叙事,而是将影片提升到对于生命的哲学维度去思考。映后,范俭导演坦言:“两个星球”,你也可以理解为两个宇宙或者两种平行生命,可以去产生各种各样的理解,我也不想去封闭观众对它的读解和理解,它不只是家庭叙事,它是关乎生命,关于更高层面的理解。
纪录片《两个星球》剧照
游家也失去了女儿游雨。作为母亲,高姐总是想起埋没在废墟之中的女儿,生命停留下初中毕业前十几天的女儿,爱拍视频的女儿……但是和祝家不同的是,游家的另一个女儿冉冉还在。游雨遇难之后,冉冉从寄养的亲戚那回归原生家庭,需要重新建立关系,这是一个比祝俊生更容易接受的结局。但并不代表着能够走出阴霾,他们的悲伤隐藏在生活之下。游家的日常对话里,游雨依然存在,当奶奶终于将游雨的照片和物品拿出来,高姐的眼泪瞬间滑落。而对于更多失去孩子的家庭来说,只有5·12那天的祭奠才是情感大爆发的时刻,母亲们抱在一起哭着说:好想他们啊。
纪录片《两个星球》剧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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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明显,当范俭面对“After the Rain”之后“两个星球”的重构问题,他需要从中找出另一种“活着”的意义,那就是如何在生命的延续中面对创伤,如何真正迎来大雨停歇的生活?
纪录片《两个星球》剧照
从2011年到2017年,范俭纪录着他们的悲伤和悔恨,就是纪录着不停歇的雨带来的创伤,在他看来,所谓的治愈创伤其实是不可能的,“他们这一生可能都会和创伤同在。”这是一种对创伤本身的宽容,因为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轻,留存着创伤的沉重也许对他们来说意义更大。
在电影中,范俭将这种生命之重的哲学命题化成了雾锁大河的诗意,化成了生与死的隐喻——当冉冉的爷爷去世,在葬礼之后,他重新将死去的爷爷和活着的家人同框,只不过爷爷的画面变成了彩色,而冉冉和父母在一起吃火锅的影像变成了黑白,“这是一种逝者的视角。”之后他也将祝星雨的那个陈旧的娃娃放在彩色世界里,而下雨的阳台则变成了黑白,仿佛死者还在,仿佛死者看见了生者,在生与死的反转中,雨还没有停,已经从悲痛的记忆变成了日常,而“两个星球”也成为了一种并置的存在:也许逝者在另一个星球里和生者一样活着,当冉冉抬头拍下日晕的照片,当广播里播报航天的消息,“两个星球”不是隔阂,而是共存。
纪录片《两个星球》剧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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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祝俊生的冷漠和抱怨相比,妻子叶红梅对川川更贴心,虽然她一样无法走出祝星雨的影子,她经常在川川耳边说的一句话是:“你要感谢你的姐姐,如果没有她你就不会来到这个世界,你的命是你姐姐给的。”在祭奠的现场,叶红梅让对生死还懵懂的川川抚摸着墓碑上姐姐的照片,告诉姐姐“我们来看你了”。
叶红梅没有像丈夫那样表现出对川川的不满意,但是她的潜意识里还是把川川看成是祝星雨的替代品,甚至当很多妈妈反对她这样对待川川时,叶红梅还是认为这就是事实:如果女儿不遇难,怎么可能会有儿子?
川川作为逝者的影子存在,他一出生就失去了某种独立性,他背负着父母的悲伤,甚至他之后的人生都可能是创伤的牺牲品,这对于他来说就是永远的宿命,在这个意义上,曾经构建起来关于生与死“两个星球”的和解又变成了伪命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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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115分钟的纪录片里,范俭站在成人视角讲述故事,铺陈家庭的痛苦和挣扎,所谓“永远和创伤同在”也是成人世界里的态度。某种程度上,他忽略了新生命的成长困境,而这种忽略让他找不到这段故事真正需要终结的地方。
范俭不断深入到两个家庭的叙事中,这其中有诗意的构筑,有隐喻的传达,但是更多是一种同质化的琐碎纪录,在叙事的推进中,如何化解“两个星球”之间的内在矛盾呢?尤其在祝家,父亲和儿子川川之间没有实质性的关系转变,祝俊生依然冷漠,而川川也还是和父亲保持着距离——在这样一种几乎僵化的关系里,川川其实是最大的受害者,现在他还小,但是当他长大再次面对自己是姐姐的替代品这一现实的时候,他无疑会形成新的创伤,而这个创伤完全是继发性的——范俭似乎也无力调和这种矛盾,所以在没有进展的关系面前,让故事停止,或许也是一种态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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凹凸镜DO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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