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才能养育不焦虑的一代

前不久看完了社会心理学家乔纳森·海特（Jonathan Haidt）的新书，《焦虑的一代》（The Anxious Generation）。虽然他书中的分析，数据甚至结论并不陌生，但是看完他有理有据层层推进的讲述，心中被唤起强烈的愿望，很想做点什么，改变点什么。让人高兴的是，身边很多看过这本书的人亦同此感受。

我们能做什么呢？我能想到的是，让更多的人来了解这本书，了解书中讨论的话题和倡议，了解当我们被科技/生活/潮流裹挟着，眼睁睁的看着原本以玩耍为核心的童年（play-based childhood）一步步蜕变为以手机为核心 (phone-based childhood) 的童年的时候，孩子的身上到底发生了哪些改变。

我们还可以发动身边的，学校的，社区的其他人，一起来改变养育的样子—让童年更像童年。为此，我们在文章最后，草拟了两封写给家长的公开信（一封中文，一封英文）。托ChatGPT的福，让这两封信撰写节省了很多时间，但是中文版本也不可避免的有一些翻译腔。

如果你认可海特的观点，如果你也觉得现在的养育方式需要改变，欢迎你把这封信转发给朋友/邻居/同学家长，更欢迎你在信中加入自己的故事，让更多的人看到/思考/改变。在养育模式这件事上，没人能成为孤胆英雄，我们需要同盟军。

如果你还不了解这本书，我们就先来说说有关这本书的一些相关背景。

乔纳森·海特（Jonathan Haidt）是美国著名的社会心理学家和作家，现任纽约大学斯特恩商学院的伦理学和领导力教授。他于1963年出生，在耶鲁大学获得哲学学士学位，并在宾夕法尼亚大学获得心理学博士学位。海特的研究主要集中在道德心理学领域，探讨人类道德情感和伦理行为的基础。

他最新的两本书都在关注青少年的成长议题。他自己也说，这与他的父亲身份密切相关。

在2018年出版的《娇惯的心灵：钢铁是怎么没有炼成的》（The Coddling of the American Mind：How Good Intentions and Bad Ideas Are Setting Up a Generation for Failure）这本书中，海特探讨了保护主义至上的养育方式和校园文化对年轻人心理健康和抗压能力的负面影响。我们在之前的一篇文章中详细介绍过这本书。点击这里查看

在2024年出版的新书《焦虑的一代：童年重构如何引发精神疾病的流行》(The Anxious Generation: How the Great Rewiring of Childhood Is Causing an Epidemic of Mental Illness)中，海特探讨了现代儿童心理健康问题的根源，特别是自由游戏的减少和智能手机使用的增加对儿童成长的影响。海特致力于在最艰难的领域讲述有数据支持的真相——在被政治和宗教分裂的社区，在文化战争的校园，现在则是面对Z世代的公共健康紧急情况。

这里可以看到他关于这个话题的现场演讲：https://youtu.be/yVq4ARIlNVg?si=BiV3Rqpwct8LiWug

以下关于这本书的介绍文字翻译自此书官方网站：

https://www.anxiousgeneration.com/book

“在经历了十多年的稳定或改善之后，青少年的心理健康在2010年代初骤然下降。抑郁、焦虑、自残和自杀的比率急剧上升，大多数指标上翻了一番以上。这是为什么呢？

在《焦虑的一代》一书中，社会心理学家乔纳森·海特（Jonathan Haidt）详细介绍了在许多国家同时爆发的青少年心理疾病的流行情况。他随后探讨了童年的本质，包括为什么孩子需要游戏和独立探索才能成长为有能力、蓬勃发展的成年人。海特展示了“以玩耍为核心的童年”在20世纪80年代开始衰退，并最终在2010年代初被“以手机为核心的童年”所取代的过程。他提出了十多个机制，说明这种“童年的大重构”如何干扰了儿童的社会和神经发展，涵盖从睡眠剥夺到注意力分散、成瘾、孤独、社会传染、社会比较和完美主义等方面。他解释了为什么社交媒体对女孩的伤害比对男孩的更大，以及为什么男孩会从现实世界退缩到虚拟世界，对他们自己、他们的家庭和社会造成灾难性后果。

最重要的是，海特发出了明确的行动号召。他针对一己之力的无力性，提出了集体性解决问题的方法，总结为四条简单规则（详见后面的公开信中）。他描述了家长、教师、学校、科技公司和政府可以采取的步骤，来共同应对青少年心理疾病的流行，回归更人性化的童年。”

用作者自己一句话来总结这本书，即：我的核心观点是，1995年后出生的孩子之所以成为焦虑一代，主要是两个原因造成的；一是在现实世界中成人对孩子的过度保护，二是在虚拟世界中我们对孩子的保护不足。

海特在《娇惯的心灵》和《焦虑的一代》两本书中都提到一个现象，那就是儿童自由玩耍，无成人监管的活动时间显著下降。这显然不仅仅是美国社会独有的问题。

海特说，他经常向观众询问他们在多大年龄时被允许独自外出活动。他发现，在20世纪70年代和80年代，孩子们通常在6岁左右就可以在社区内独自行走，到8岁时可以和朋友们一起在没有成人监督的情况下玩耍。

然而，从1990年代开始，情况发生了变化。尽管统计数据表明世界实际上变得更安全了，家长却越来越倾向于密切监控孩子的活动，导致孩子们失去了独立探索和自由游戏的机会。我至今清晰记得自己5-6岁的时候一个人在麦地的小树林中闲逛，也知道身边就有15岁还没有单独在北京坐过地铁的青少年。

书中插图：

（上）一个过于危险的游乐场，年代不详

（下）：一个过于安全的游乐场，孩子几乎无法在这里学习如何不让自己受伤

其中原因有很多层，社区观念的淡化导致安全感下降，对其他人的不信任，以及媒体对儿童绑架和其他危险事件的过度报道，导致我们陷入一个恶性循环：

家长严密监护孩子，

导致需要投入大量时间和精力

家长分身无术时，

选择求助于电子设备而不是孩子的同龄玩伴

孩子过度使用电子设备，

对自由玩耍失去兴趣

越来越少的孩子有机会自由玩耍，

越来越多的孩子花大量时间在屏幕前

海特认为：“体验，而不是信息，才是孩子社会情感发展的关键。” 而在他看来，孩子手中的智能手机和平板电脑恰恰是他们获取真实世界体验的阻碍物。

他认为：“人类童年需要在真实世界中演化发展，孩子的大脑‘期待’真实世界的挑战，而这些挑战往往需要通过肢体来完成、需要和其他人保持同步，需要在一个需要长久维护的团体里来进行。

童年身心发育离不开肢体游戏和身体冒险，而电子游戏中的虚拟战斗在这方面几乎毫无益处。孩子的社交情感的发育需要他们去学习如何把控友谊，而这种友谊往往也离不开肢体接触；朋友们一起做一件事，你碰我我碰你、拥抱打斗。面对面的时候，朋友之间有什么矛盾了，可以当场实时去纠正。

纠错往往也会用到清晰的肢体信号，比如道歉时候的面部表情、一个微笑、一个拍拍后背的动作。孩子们通过这些肢体动作来表明“咱俩没事了”，双方就可以好好继续玩下去。在这个过程中，孩子们就是在发展他们的社交关系修复技能。

然而，当年轻人将社交关系转移到网上时，这些关系变成非肢体性、无需和他人保持同步，有时甚至是一次性的。即使一个小错误也可能在虚拟世界中带来巨大代价，每个人都可能遭到来自陌生人的强烈批评。孩子网络上并不能获得社交体验，而是留下社交无能、地位丧失和对未来社交互动的焦虑感。”

让孩子回归到真实的，自由的，甚至是冒险的游戏中至关重要。海特解释说，冒险游戏可以帮助儿童学习如何调节自己的行为、解决冲突以及培养应对挑战的能力。他强调，自由游戏是所有哺乳动物的天性，通过这种游戏，儿童能够在没有成人干预的情况下探索和发展社交技能和解决问题的能力。

实话实说，放手让孩子去玩去冒险对家长来说并不容易--我自己包括在内。很多时候，我们忍不住想去干预，阻止，告诉孩子“太危险了”。真正的红线应该画在哪儿，没人能告诉我们，我们只能自己尝试放手，闭嘴--哪怕这让我们有各种不舒适。

当我远远的拍下四岁半的儿子跳过大水管的时候，我的手里是捏了一把汗的

中文版

主题: 如何避免养育焦虑的一代

各位家长大家好，

乔纳森·海特（Jonathan Haidt）的新书《焦虑的一代：童年大重构如何引发精神疾病的流行》（The Anxious Generation: How the Great Rewiring of Childhood Is Causing an Epidemic of Mental Illness）最近在各个社区的家长中引起了很多担忧。我希望分享书中的一些主要观点，并相信我们作为一个社区也应当采取集体行动来确保孩子们的健康成长。

这本书密切关注了自2010年代初开始青少年心理健康问题（如焦虑、抑郁和自残）显著增加的现象。海特将这一激增归因于两个主要因素：以玩耍为核心的童年的衰退和以手机为核心的童年的兴起。

海特解释说，自20世纪80年代开始并在90年代加速，儿童的无监督户外游戏机会减少了。这种衰退剥夺了他们发展韧性、社交技能和风险判断能力所需的重要体验。失去自由游戏和增加成人监督阻碍了儿童克服正常恐惧和焦虑、建立亲密友谊以及独立探索世界的能力发展。

随后，智能手机和社交媒体的出现，使童年越来越基于手机。随着2010年左右智能手机和社交媒体的兴起，儿童的虚拟世界扩展了，而他们的现实世界互动却减少了。

海特谈到社交媒体平台如何设计成让人上瘾，利用青少年大脑发育的特点。科技公司投入了大量资源来创建算法和功能，以保持用户，尤其是年轻用户的粘性。这些平台使用间歇性奖励（类似于老虎机的工作原理）、制造紧迫感的通知以及不断适应用户行为的个性化内容推送等技术。

书中详细描述了这些变化如何导致各种问题，包括数字设备成瘾、孤独感、睡眠不足、注意力分散、社交比较增加和现实社交技能的下降。从物理世界到虚拟世界的这种转变对女孩尤为灾难性，她们更容易受到社交比较和网络欺凌的负面影响。

在书中，您可以找到有关海特所称的“以手机为核心的童年”的更多深入数据和分析。这本书让我深思我们作为一个社区可以做些什么。海特为家长和社区提供了实用的建议，让他们共同行动，抵消这些趋势并促进更健康的童年，例如以下四个倡议：

1. 更多无监督的游戏和童年独立性。**确保孩子有充足的时间与同龄人玩耍，最好是在户外并且在最少成人监督下进行。自由游戏对儿童自然发展社交技能、克服焦虑和变得自立至关重要。

   
   

2. 高中前不使用智能手机。** 家长应推迟给孩子智能手机，直到九年级（大约14岁）。可以提供基本手机（具有有限应用程序且无互联网浏览器）作为替代。

3. 16岁前不使用社交媒体。** 允许孩子在大脑发育最脆弱的时期不接触社交比较和科技公司设计的上瘾算法。

4. 学校不使用手机。** 从小学到高中的所有学校，学生应在上课期间将设备锁起来，以释放他们的注意力进行现实世界的互动和交流。

   
   

这些都是很好的倡议，但如果只有个别家长响应并采取行动，这一切都将毫无意义。海特也清楚的认识到这一点，他说：

    “一旦有几名学生拥有智能手机和社交媒体账号，其他学生就会向家长施压，这让家长进退两难。家长会听到孩子说，‘其他人都有智能手机。如果你不给我买一个，我就会被排除在外，这会让很多家长迫于压力妥协。很少有家长希望他们的孩子沉迷手机，但看到孩子因此被边缘化更让他们难受。因此，许多家长屈服了，在孩子11岁或更小的时候为他们买了智能手机。随着更多家长屈服，压力在剩下的孩子和家长中增长，直到社区达到一个稳定但不幸的平衡：每个人确实都有智能手机，每个人都沉迷于手机，以玩耍为核心的童年结束了。”

这就是为什么我写了这样一封信，希望你能看到，我们共同作为一个社区做些什么，改变这种有毒的养育文化和趋势。我们的孩子在邻里间无监督玩耍的时间越多，他们对社交媒体或智能手机的依赖就越少——总的来说，这也会让我们作为家长的生活变得更加轻松。

请你跟我一起加入这一倡议。让我们共同努力，为孩子们的生活带来积极的变化。

如果您有兴趣了解本书中讨论的更多问题，可以从以下几个地方开始：

1. 我在线上找到的一篇相当全面的书评：https://www.theguardian.com/books/2024/mar/21/the-anxious-generation-by-jonathan-haidt-a-pocket-full-of-poison

2. 乔纳森·海特的播客采访以及他为《大西洋月刊》撰写的文章

3. 这本书本身：https://www.amazon.com/Anxious-Generation-Rewiring-Childhood-Epidemic/dp/0593655036

英文版

Subject: How Not to Raise an Anxious Generation of Children

Dear Parents,

I hope this letter finds you well.

Jonathan Haidt’s new book, *The Anxious Generation: How the Great Rewiring of Childhood Is Causing an Epidemic of Mental Illness*, has recently raised many concerns among parents in various communities. I am hoping to share some of the main points discussed in the book and believe that we, too, as a community, should take collective actions to ensure our children’s well-being.

The book looks closely at the alarming rise of mental health issues among adolescents, such as anxiety, depression, and self-harm, which began in the early 2010s. Haidt attributes this surge to two main factors: the decline of play-based childhoods and the rise of phone-based childhoods.

Haidt explains that starting in the 1980s and accelerating in the 1990s, children have had reduced opportunities for unsupervised outdoor play. This decline has deprived them of essential experiences needed to develop resilience, social skills, and the ability to judge risks. The loss of free play and the increase in adult supervision have stunted the development of children's ability to overcome normal fears and anxieties, build close friendships, and explore the world independently.

Then, along came smartphones and social media, and childhood has become increasingly phone-based. With the rise of smartphones and social media around 2010, children’s virtual worlds have expanded while their real-world interactions have diminished.

Haidt talks about how social media platforms are designed to be addictive, preying on teenagers' brain development characteristics. Tech companies have invested significant resources into creating algorithms and features that keep users, especially young ones, hooked. These platforms use techniques such as intermittent rewards (similar to how slot machines work), notifications that create a sense of urgency, and personalized content feeds that constantly adapt to the user’s behavior.

The book shows in detail how these changes have led to various issues, including addiction to digital devices, loneliness, sleep deprivation, attention fragmentation, increased social comparison, and a decrease in real-world social skills. This shift from the physical world to the virtual one has been catastrophic, particularly for girls, who are more susceptible to the negative effects of social comparison and online bullying.

In the book, you can find more in-depth data and analysis related to what Haidt calls “the phone-based childhood.” This book has left me thinking hard about what we can do as a community. Haidt offers practical advice for parents and communities to act together and counteract these trends and promote healthier childhoods, such as the four cultural norms below:

1. Far more unsupervised play and childhood independence.** Ensure children have ample time to play with peers, preferably outdoors and with minimal adult supervision. Free play is crucial for children to naturally develop social skills, overcome anxiety, and become self-reliant.

   
   

2. No smartphones before high school.** Parents should delay giving their children smartphones until ninth grade (approximately age 14). Basic phones (phones with limited apps and no internet browser) can be provided as an alternative.

   
   

3. No social media before 16.** Allow children to navigate through the most vulnerable period of brain development without exposing them to constant social comparison and addictive algorithms designed by tech companies.

   
   

4. No phones in schools.** In all schools from elementary through high school, students should lock away their devices during the school day to free up their attention for real-world interactions and communications.

These are great actions to take, but at the same time, it would be fruitless if one parent is acting alone. And here is how Haidt aptly describes it:

    "Once a few students get smartphones and social media accounts, the other students put pressure on their parents, putting them into a trap as well. It's painful for parents to hear their children say, 'Everyone else has a smartphone. If you don't get me one, I'll be excluded from everything.' (Of course, 'everyone' may just mean 'some other kids.') Few parents want their preteens to disappear into a phone, but the vision of their child being a social outcast is even more distressing. Many parents therefore give in and buy their child a smartphone at age 11, or younger. As more parents relent, pressure grows on the remaining kids and parents, until the community reaches a stable but unfortunate equilibrium: Everyone really does have a smartphone, everyone disappears into their phones, and the play-based childhood is over."

This is why I am reaching out to you, hoping we can do something together as a community to reshape the culture and trend of child-raising. The more our children can play in the neighborhood unsupervised, the less dependent they will be on social media or smartphones—and overall, it will make our lives so much easier as parents.

I invite all of you to join me in this initiative. Please respond to this letter if you are interested in discussing this further or if you have any questions. Together, we can make a positive difference in our children's lives.

And if you are interested in learning more about the issues discussed in this book, here are a few places to start:

1. A pretty thorough book review from The Guardian: https://www.theguardian.com/books/2024/mar/21/the-anxious-generation-by-jonathan-haidt-a-pocket-full-of-poison

2. Jonathan Haidt’s podcast interviews as well as articles he has written for The Atlantic

3. The book itself: https://www.amazon.com/Anxious-Generation-Rewiring-Childhood-Epidemic/dp/0593655036
   

Thank you for your time and consideration.

Warm regards,

[Your Nam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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